浮桥已完售,不会再二刷,谢谢大家,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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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梦之浮桥 07

卡文卡了一礼拜……s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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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A nimato 活泼的,富有生气的

 

闹钟响起来之前黄少天就醒了,夏天一般都醒得早,外面太阳光透着不怎么挡光的窗帘照进来,隐隐地还有些燥热。黄少天习惯性地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揉了揉眼睛发现有好几条彩信,发件人来自郑轩宋晓还有徐景熙,一人好几条,他还没从睡眠中清醒过来的大脑愣了一下,想这都什么时候了,发彩信?钱多的烧得慌啊。


不过等他打开那些照片以后他就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会收到这些见了鬼的玩意儿,这帮家伙现在到了海边,前几天刚到的时候还给他来了个电话,徐景熙的声音透过电波传过来,被那边呼啦啦刮过的海风吹得都有些七零八落,大半夜的他跟黄少天在电话那边吼:“黄少!你猜!我们!在哪!”


黄少天真心不想回答这个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摆明了就是在钓鱼的问题,这几个家伙走一路发一路微博,每到一个地方都还带个地点定位,遇着好看的好吃的还非得拍下来发到网上,发就发了呗,还非得艾特他一起看,生怕他一个人身在学校感受不到外面大千世界的美好似的。


“你们不是到了海边了吗晚上不是还吃了海鲜吗那一路的微博你还没艾特够啊还非得打电话来说你这都什么居心啊?有话快说我要睡了!”黄少天扫了一眼桌面上摊开的那本用来催眠的乐理课课本,正色道。


“黄少我跟你讲这边晚上的星星特别的亮!黄少你会唱小星星吗!在学校可是一个学期都没怎么看见过星星来着!哎你们要跟黄少讲话吗……”说着电话那边又换了个人,郑轩的声音传过来,“黄少徐景熙他没有驴你,真的特好看,然后……”


那边还隐隐约约地传过来宋晓的声音,他含糊不清地像是吃着什么东西似的一边还要说:“跟他显摆那个石斑鱼!太好吃了!问问他后悔不!哎今年开的是哪个食堂来着?郑轩这个鱿鱼丝你还要吗?”


于是他们三个人就在电话那头说起鱿鱼丝来了,黄少天一脸黑线地盯着通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不过本着既然被报社了那自己也不能太亏本的原则,他开了免提把手机扔一边,浪费徐景熙的话费去了。


这个电话门的后续事件,就是他在睡觉前还看到了好几张夜晚海边的照片,手机拍的效果不怎么样,但还是能看到沙滩长椅,海边星星点点的灯光,以及被他们给了个超级大特写的螃蟹烤鱼还有啤酒,晚上只在食堂随便对付了一顿的黄少天躺在床上一连手抖三下,为了自己后面假期的幸福感,果断地把他们三个全拉黑了。


然后清净的时间没过多久,徐景熙他们发现不能扰骚他了以后,又回到了最初最原始的发彩信的方式,黄少天一大早看着照片上阳光灿烂的沙滩,那三个人似乎都晒黑了一圈,穿着非常有海滩风情的衬衫勾肩搭背站一块儿咧着嘴在照片里冲他比了个胜利的显摆手势,底下附了一句话:“黄少好好练习啊!弦乐系未来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肩上了!”


寄托你大爷啊寄托希望你个头啊希望!全都是你们这些人弦乐系哪还有希望可言啊!黄少天扔了手机坐起来,一眼扫到桌子上那盆徐景熙留下的仙人掌,嘴角抽了抽,又一个手抖,倒了半杯水进去。

 

不过他这些天的生活节奏简直堪称规律的典范,每天早上起来去图书馆,下午或者晚上去琴房练习。去图书馆是被张佳乐拉去的,张佳乐每天打开电脑搞学术之前,都会例行公事地感慨一下,说是作为研究生,要么腿脚利索放了假就快点滚回家,要么就找个不会使唤人的导师,如果两样都没做到,那么就是他现在这个境遇,悲惨极了。


然后搞学术的张佳乐和去打酱油的黄少天就这么遇着了同样来搞学术的张新杰和喻文州,暑假的图书馆照常开放,但是根本没几个人,来了的又有一多半是来吹空调谈恋爱,剩下的一些就是大浪淘沙过后留下的一丁点儿金子,真是来学习的。因为人少所以很容易就看到了,黄少天一抬头就瞅见喻文州和张新杰往这边走,他抬起手打了个招呼,那两人也就这么坐了过来。


实际上这几天晚上黄少天总能和喻文州在琴房遇着,有时候还会拼一个琴房一起练着玩。大赛的组委会已经把正式的参赛函寄了过来,里面大致说明了要求的曲式还有作曲的主题,提供了乐器的备选项,最少选两样,喻文州还就真的只选了两样,最常用的小提琴和钢琴,真不知道他是太有自信,还是懒得搞那些太复杂的。


但昨天晚上刚道了再见这一早上起来又在图书馆碰到,两个人相视一笑,黄少天指了指张佳乐,比了个口型:“我来看他做苦工,顺便打酱油的。”


喻文州看了看低头猛敲键盘,几乎都快在电脑上敲出一个进行曲节奏的张佳乐,了然地回他一个笑。他们三个前几天也算正式见过面,地点是在学校的食堂,时间是开饭前的半个小时,喻文州把参赛函和说明书拿给他们看了,三个人都没什么意见和问题,迅速地走了一下大致的时间表,把自己的信息表迅速填好交还给喻文州给他拿去报名。然后就一起去直接排队等开饭了。期间话题也从参赛的作品题目为什么这么不靠谱,到今天食堂为什么没有鸡腿,一路扯到不知道哪儿去,再也拽不回来。


但是今天喻文州没有来,他到的时候只有张新杰在老位子坐着,他们这一段时间都一直坐在固定的位置,靠着窗,采光充足往来的人也少。


他往常是和喻文州挨着坐,喻文州经常随身带着个本子,里面零零散散地记着些平时突发奇想的零碎乐段,黄少天之前看过喻文州的课堂笔记,字迹是很标准的楷书,一笔一划都写得力透纸背,端正里却还带着些飘逸的。五线谱也写得清秀工整,都是可以直接当成印刷版本拿去复印的那种。


但是这个本子上的却和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可能是私人性质的缘故,字迹和乐谱都写得随性很多,有些哼起来轻快的乐段,那些音符都仿佛也跟着轻快起来,一个个地像是跳动在五线谱上,随时都会从纸张里跳脱出来似的。而有的稍微沉重一些的,则下笔的力度似乎都比其他音符要重。而又往后翻了翻,有的乐谱旁边甚至还配着简笔画似的表情符号,再加上本子上写的日期,竟有种是在用乐谱当日记的感觉了。


图书馆里不好交谈,于是黄少天指着那个活灵活现的笑脸表情,用胳膊轻轻碰了碰喻文州,他从书本上移开视线,看到黄少天一脸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新奇事物一样的表情,顺着他指的去看,喻文州也弯起嘴角笑起来,都是闲来无事的成果,他看那人乐不可支却还是憋着笑不能笑出声的样子觉得有点逗,示意黄少天把他自己的课本拿过来。


黄少天把自己的课本推过去,然后自己也凑过去看喻文州要干什么。喻文州手里拿了支铅笔,他微微侧过来看了眼黄少天,然后眨眨眼笑了一笑,随即低头,铅笔在课本的空白页脚处勾勾画画,完成的时候还先拿手挡了一挡,自己先看了看然后才满意地把成品转过来给黄少天看。


那上面用简单的线条画了个小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活灵活现,旁边还轻快活泼地批了一行字,叫做,《记不住单词进行曲第一号》。


救命啊这是个什么鬼!黄少天差点没忍住直接捶着桌子笑了,他连忙伸手捂住嘴一边用眼神质问着喻文州,这什么啊什么啊这谁我平时看书可不是这么个样子啊!


喻文州挑挑眉,表达了他的不认同,然后他伸手在对面的张佳乐和张新杰眼前轻轻晃了晃,对面的两个人都抬起头来看他,喻文州拿起那本书把那个小人指给他们看,张新杰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然后询问地指了指黄少天。张佳乐一看就乐了,夸张地模仿着那个面部表情,然后腾出手来给喻文州比了个大大的赞。


喻文州得到了盟友的支持,又回过头来看黄少天,眼里带着点儿善意的促狭,笑够了伸手去拿橡皮擦,想帮他把这个擦掉。毕竟是课本,这么画在上面可能不太合适。


黄少天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踩了张佳乐一脚作为报复,但看喻文州伸手去拿橡皮,又连忙伸出手去按住他的手阻止他。


“不用擦了给我留着呗,大师手稿将来说不定还能拿去拍卖呢不用擦啦。”黄少天压低了声音轻声道,从喻文州手里把橡皮拿了过来,又把课本朝喻文州推过去,“喻大师你再给我签个名留个纪念啊?”


黄少天声音很轻,量化一下大概已经能达到ppp的那个级别,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感情表现力却十足的到位,听起来诚恳极了,他的眼睛本来就很亮,这会儿带了些笑意,就显得更有神采了些。


喻文州又笑起来,配合地给他在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写上了日期。张佳乐坐在电脑后面纳闷地瞅着这两个家伙,说好的一起来搞学术呢?你们俩还就这么着玩儿起来啦?

 

可是今天喻文州没来,张佳乐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张新杰看他过来,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唱片给他,黄少天愣了一愣,接过来一看,是张RCA时期海菲茨的小协,他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今天是8月10号了,他生日。


平时他也不怎么在意这个,以前暑假乐团有排练的时候大家还会以此为由头一起出去热闹热闹,现在大家都不在,他自己也差不多把这事儿忘了。想起这茬他去看了看手机,早上出门以后就塞在书包里调了静音,现在拿出来一看,果然一堆祝贺的讯息,乐团里的朋友,同班的同学,还有以前的认识的人,其中不少还是音频文件,只能从电脑上下载了再听。


张新杰又对他点点头微笑了一下,上次他过生日,黄少天恰好知道了,然后送了他巴赫,现在他又回他一张海菲茨,再合适不过。


黄少天笑起来,他平时听唱片的时间不算多,但是海菲茨的碟他也是收了不少,他道了谢,然后随口问道:“喻文州呢?他今天没来?”


“今天要去现场交参赛的报名表,还有个宣讲,他一早就走了。”张新杰低声回答。

 

之后的这一整天都过得百无聊赖,他吃过午饭就直接去了琴房,日常练习并没有因为今天是生日就有什么改变,练习到天快黑的时候结束,他刷了卡出来,出了门厅就一眼看到喻文州正从外面往琴房楼里这边走。


“回来了?听张新杰说你去交报名表了还有个什么宣讲?怎么样是不是很无聊?都这会儿了还来练习这么刻苦啊吃饭没,没吃饭的话一起去啊,吃完了你再回来练习也不迟你都跑了一天了……”黄少天一边把琴卡揣回口袋一边跟喻文州招了招手道。


喻文州走到他跟前,应该是刚从校外回来,鼻尖儿上还带着些薄薄的汗,他摇了摇头道:“不是来练习,是来找你的。”


“找我?”黄少天反问。


“想着你这个时间大概在这,也没提前打电话问。有点东西要给你。”喻文州回答,他们一边往出走,这时候太阳正落山,琴房楼是最早期学校仿西方式建造的带些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白色的墙壁被镀得一层金黄,一楼的玻璃窗里映照得满满都是西边晚霞的光。


喻文州从他拿着的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来,递了过来,笑了笑然后说道:“少天生日快乐,我不是最后一个吧?”


黄少天接了过来,是一份乐谱,他想了想,大概是前几天把报名表交给喻文州的时候,那上面写着生日吧?那倒也不算太惊讶。


其实现在他们很多时候作曲已经开始用一些很方便的作曲软件,直接生成音符,同时也有相应的音准,避免了有时候作曲还必须有钢琴在旁边试音的麻烦。但是对于绝对音准较不错的人来说,写曲谱的时候没有乐器在旁边影响并不算太大。喻文州的音感一直不错,那些个作曲软件他也用的得心应手,但是他还是喜欢手写的乐谱,亲手把那些脑海里的旋律一笔一笔地写在纸上,那是不同于电脑生成的另一种成就感。


而且也显得更有诚意。虽然他也是整理要交上去的材料的时候多看了黄少天的材料两眼,才发现今天就是他的生日的。准备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写一首变奏曲对他来说也不算太难。晚上开始写,白天在地铁上又补充了两段,听宣讲的时候又改了改,就是现在的成稿了。


黄少天看得挺认真,大有想要立刻拿出琴来试一试的冲动,可是他的琴卡刚才已经刷完了今天全部的时长,不能再用了。他稍微皱了皱眉,喻文州看他的表情,问:“是想进去试一试吗?”


“对啊你这变奏曲写的很赞啊,这里,这一串跳弓很带感啊好想上手感受一下可是我的时长用完啦你带琴卡了没?”


“没有,我一早就出了学校,也没想着回来练习……”喻文州回答。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门厅的廊灯经久失修早就不亮了,夕阳最后一点的光辉洒在西边的校舍上,浓重的深橘色和黑紫色混在一起,而路灯却还没有亮起来。黄少天想了想,问他:“你还有没有事?没有的话,我们去操场后面?我记得那里有灯和谱架的上次去那儿看刘小别他们搞现场演出的时候看到的,要去看看吗?”


学校的操场背后有个小型的舞台,台子没多大也没有很高,他们这一批学生甚至都不知道最开始这块地方是干什么用的,这地方被学校里最早一些玩摇滚乐团的学生进行了改造,给那里扯了线路搭起了灯光和音箱,后面光秃秃的水泥墙也被画上了各式各样新潮的涂鸦,供他们平时练习和演出用。


而实际上效果也不错,他们有的学生自建的乐团甚至还很有名气,经常在那里演出的时候会引来很多外校的学生,经常都是夏天的晚上,那个方向传来的电音吉他贝斯还有鼓声还有尖叫都能传得很远,黄少天他们在自习室都能听到。


而他的直系学弟刘小别,虽然一直是和他一样,学的是正统古典音乐,平时练习的都是同一套教材,但是却对现代的流行乐有着不小的兴趣和高涨的热情,经常也跑去凑个热闹,拿电音提琴过一把手瘾。有几次他们乐团还组队去看过刘小别的演出,和平时穿西装打领带正襟危坐地坐在提琴席里演奏协奏曲完全不同的,那货摆了个很酷炫的站姿站在麦克风架子后,脖子上挂着耳机,手里拿着的是造型奇特的电音提琴,右脚还时不时跟着节奏打着拍子,但是拉的曲子他们几个弦乐系的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哪一首,最后还是王杰希看了看现场派发的传单,在夸张的涂鸦还有字母中找到了曲目名称,叫什么海盗来着,黄少天不记得了。


音乐的种类当然没有高下之分,只不过黄少天对这个类型并没什么特殊偏爱,平时也不怎么来这边。现在学校放假,自然没有人使用,倒是可以去那里试一试。


喻文州也知道他说的是哪里,反正晚上也没有其他事情,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往那边去了。

 

他们从旁边的台阶上到舞台上,黄少天在后面摸索着找到了开关,顶棚上的灯光倾泻下来,把整个舞台还有下面的空地都照亮了。喻文州把角落里堆着的谱架拎起来一个,拿到前面去,然后自己拖了个置物箱坐在旁边,笑着说道:“演出可以开始了吗?”


黄少天一边把谱子摆上去然后搭好肩托,对喻文州挑了挑眉,带着点儿得意地笑了一笑。

 

既然是生日礼物,喻文州也没能免俗地套用了556517这个主调,但是如果不是先入为主地带着这个旋律去听,并不是很能从现在的这首变奏里听出这个调子来。同样的,礼物自然是要投其所好,这首曲子是个小快板,下行弓起势,然后接一串儿的单双音交错的连顿跳弓,虽然是第一次上手,但黄少天读谱能力和手速早就被无数次的无穷动练习出来了,而且喻文州并没有用很高把位的音,所以他拉得非常流畅。曲谱上并没有写题目,但是开头标注了a nimato,于是黄少天也非常遵循作曲者意愿地,手指灵巧地按出轻快的装饰音,然后非常‘富有生气的,活泼的’看了喻文州一眼,还对他笑了一笑。


整首曲子都轻快而跳跃,最后以一个干净漂亮的双音和弦结束,黄少天习惯性地扬起了弓子,等琴弦共鸣结束,这动作喻文州也在他第一次看黄少天演奏那首伊萨伊小奏的时候见到过,但不管是现在脸上的神情,还是乐曲的表现力,却都是截然不同的。


“谢谢你啊这曲子写得超赞!连顿弓那里,旋律很棒而且衔接的也很好!这简直是我这几年收到的最靠谱的礼物啦。”黄少天演奏完也没问他拉得好不好这种问题,大大咧咧地抱着琴往喻文州旁边一坐,那个置物箱本来就不是很大,喻文州配合地往边上挪了挪,笑着回答:“最靠谱?你以前都是收到过些什么不靠谱的?”


“去年暑假的时候留校排练,然后我过生日那天早上刚进到排练室,他们就给我一起合奏了一首……”黄少天说着还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给我合奏了一首《闲聊波尔卡》。”


“从来没见过那帮人那么卖力地演奏过啊!那神情就跟他们是在金色大厅参加新年音乐会似的!闲聊波尔卡!真亏他们想得出来啊而且你看我们团长王杰希那么正经的人,他居然很配合啊你能想象吗?他指挥的可带劲儿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主意居然是他出的,曲子是大家投票选的,唉……”黄少天作势又叹了口气,但他没说虽然这曲子委实欠揍了些,但他还是有点儿感动,拿手机录了半首,现在还留着没舍得删。

 

夏天夜晚的风带着些白日里没有散尽的余温轻柔地吹过来,黄少天低头看了看琴,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重新把琴夹好,侧了侧头跟喻文州说道:“反正都来啦,再你拉一个更应景的。”然后手指按在三把位的D弦,轻柔地拉出了第一个音。


他这次没站起来,就很放松地和喻文州并肩坐着,距离很近,喻文州甚至能从他的角度看到琴弦的振动和在光线照射下轻轻飞起的松香粉末,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听他拉琴,这个角度下,他听到的声音,大概也是最为接近黄少天自己听到的。


有的演奏者在不看乐谱演奏时喜欢注视着自己的手指,有的喜欢闭着眼睛,而黄少天却两种都不属于,他的眼神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喻文州看不见他的眼睛,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在何处,看到了什么。


晚风轻飘飘地从他们身边拂过,吹动树叶有些微微的响动,还伴着隐隐约约的虫鸣,这是他们身处的夏天的夜晚,也是喻文州从黄少天的演奏里,真切感受到的《夏夜》。


中国的乐曲结合了民乐的长处,较之西洋乐显得更为绵长而悠扬。他以前从没听黄少天演奏过这样通篇都是慢节奏的曲子,这段时间他们一起在琴房练习的时候也是,他可以一下午只拉练习曲和琶音而不觉得枯燥,喻文州也切身体会到了黄少天对无穷动是有着多么炽热而深沉的爱。每次听他拉琴,他左手熟练的技巧和右手精湛的弓法都是最为亮眼的存在。而现在这首曲子,非常简单,没什么炫技,连换把位都要用平时尽量避免的滑音来拉才更好听。


可喻文州却依旧从这简单而悠扬的旋律里,同样听到了夏天安静的晚风,树叶被风拂动的声音,昆虫的鸣叫,或许再想的远一些,甚至还能看到现在城市里不怎么常见的夏季银河,星星像是上帝随手打翻的糖果罐子,零零散散铺开满天,那光亮似乎都随着简短精巧的装饰音的节奏,一眨一眨地闪个不停。


在上次那场伴着暴雨的演奏之后,喻文州再一次觉得,这样的演奏方式下,他似乎能从这些音符里,隐隐碰触得到黄少天隐藏在以往那些高度控制之下的,一些零星的真情实感,它们轻巧而透明,像是乐曲末尾经常会出现的泛音,他感受的到,却难以名状。


曲子并不长,黄少天停下的时候看他的神情像是陷入了某种严肃的思考,他笑道:“哎哎喻大师,回神了回神了,我这又不是拉的冥想曲,你在这儿思考什么呢这么入神?别和我说刚才的你一点没注意听啊?太伤我感情啦。”一边说着还伸手在喻文州眼前晃了晃。


喻文州抬手压下他乱摇的手,因为刚才的演奏,黄少天掌心有些微微的出汗,喻文州没在意这个,他转过来看着黄少天,那神色非常认真,黄少天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奇怪地问道:“怎么了你?突然这幅表情?”


“我在想……”喻文州轻声说道,“我在想你刚才的这种演奏状态,就非常的好……完全没有你之前演出时那种控制过度的感觉。听起来很真实。”


黄少天一时间没回答,他摊开左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指尖因为长时间的按压琴弦,早早就磨出过一层茧,后来时间长了连茧都退了下去,指尖都变得扁平起来。他又缓缓地收紧手指,问道:“我也没有太在意,那是种什么感觉?很真实?我以前拉得曲子不真实吗?还是说,是因为以前的曲子不够放松?刚才我拉的时候好像什么也没想……你跟我讲讲刚才那是种什么感觉呗?”


“大概说来就是……能从你的曲子里,感受到星星。”喻文州笑了笑,又补充道,“别在意,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观点影响黄少天的演奏,但是黄少天却没在意,他反问:“怎么可能不在意啊?不是说好了一起努力吗这么快就忘了?不要紧的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害怕影响我,要是那么容易被影响,我现在早就去和郑轩一起转系去专修三角铁啦。”


“三角铁?”喻文州笑了出来,“怎么会和三角铁扯上关系?”


“郑轩,就我一室友,以前高中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他这个人超级怕麻烦,而且修的是大提琴,以前上下学带着都特别不方便,他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学一个轻便的乐器,然后我们大家就给他推荐呀,什么长笛啊单簧管的都来不及了,那就只能改学三角铁了啊!结果他还特当回事儿,上了大学以后还专门跑去问有没有三角铁的选修。”黄少天说起室友的囧事就挺来劲儿,“后来没找到,他还写信到校长信箱去问,为什么没有三角铁的选修。说这非常的不公平……哈哈哈哈哈。”


“然后呢?”


“当然是没回复啦,然后那年他生日我们就给他买了个三角铁,当时他的表情,太精彩了。”黄少天一边说着一边把琴弓拧松了,抬起头看了看天,今天天气不错,但是星星却不多,远远的能瞅见一两颗,可怜兮兮地自己闪了闪,一片云飘过来,转眼又不见了。


他自己也隐隐感觉到了喻文州所说的问题所在,演出时面对的是众多台下陌生的观众,为了表现,为了演出,或者为了许多其他的原因,难免会和平时练习的情绪不一样,但音乐无疑是异常诚实的,它会很直接地反应演奏者的心态,或许他是不想把自己的情绪直接暴露在那么多陌生的人面前,或许是他控制过度已经成为习惯,时间长了,就慢慢忘了自己最放松的状态下,是个什么样子了。


他的确是对自己的演奏有着超强的控制欲,他想要达到哪一种效果,想要怎么营造氛围,想要怎么来表现,他想把这些都归在自己的可控范围之内,所以他的控制越来越精准,达到的效果越来越好,可是同样的,也越来越没有那么的真实。


“即使是海菲茨,也会被批评说演奏过于冷酷。”一段安静的沉默过后,喻文州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说,那声音融在夏天夜晚温热的空气里,显得异常柔和,“他们说他把禁欲主义带入了音乐,显得不近人情,一点也不好相处。”


黄少天笑了起来,的确历史上有人这么批判过海菲茨的演奏,连带着他的演奏,乐曲和演奏时的神态一起否定,说他的感情来自指尖而非内心。那是货真价实的冷峻和淡定,喻文州这个例子倒是举得非常投其所好。


可是即使如此,即使被批评为冷酷而不近人情,海菲茨的演奏中,也不乏能让人感动得潸然泪下的演绎。


黄少天笑着说道:“海老那是任何时候都喜欢板着脸,腰挺得笔直地演奏,每次看他的录影,我都觉得那像是个剪影似的,除了手臂整个身体纹丝不动,可是这种情况下他的曲子也完全没有任何缺点,听多少次都觉得简直是神迹啊。”


张新杰说的没错,这个人,在说到自己喜欢的演奏家的时候,眼睛里的神采都不一样了,那种毫无保留的崇拜和赞美,纯粹而干净,耀眼极了。


可是黄少天的下一句话,却让喻文州吃了一惊,黄少天偏了偏头,继续道:“可惜海老的录像还有录音,什么时候都是那个样子,以前我还想,没见过他另一种拉琴的样子,超级遗憾啊!”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来看着喻文州,顶棚的灯光照下来,喻文州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他听到黄少天都带着点儿困惑的语气,他说道,“不过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拉琴都挺放松的……你有这种感觉吗?”


黄少天抱着琴,问完以后就这么眨了眨眼睛,瞅着喻文州,而身边的人像是被他问住了似的,一时间没有回答。有风吹过来,喻文州额前稍微有些长的头发被吹得垂下来挡了眼睛,他抬手拂开,空气里似乎有点松香的味道。他放下手,正对上黄少天直视的目光,那眼神干净而明亮,看得他忍不住又微笑了起来。


然后黄少天看着他因为笑而微微眯起来的眼睛,听到他答道:“似乎……是这样没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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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是首很好听的中国曲子,不过我没找到合适的版本……都是些奇怪的视频QAQ!(大冬天的写夏天,好出戏……)《闲聊波尔卡》,是小施特劳斯的好像……就是管乐组还有打击乐组模拟出来的非常逼真的说话额情景Orz电脑快没电了赶快发上来没来得及查错了再改果咩Orz!

以及我明明就是个只会写傻白甜的,到底是抽了什么风才开始自作孽地写所谓的剧情啊【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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