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桥已完售,不会再二刷,谢谢大家,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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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梦之浮桥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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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Calando  渐缓且渐弱

 

临近寒假,学校各专业的考试也都考了个七七八八,现在的琴房楼也不复几个周之前的盛况,楼下负责打卡分钥匙的管理员都靠着暖气打起了瞌睡。而喻文州在跟着班级一起回到学校,并结束了这学期所有的考试之后却也没有马上离校,相反的,他还是继续有事没事地去琴房,反正快到期末,他的时长也还没用完。

而且他们学院今年协办了一个学生作品的展示演奏会,作为本年最后的一次校园艺术节,要连着在学校的礼堂办整整一个周,所以基本有资格参加并且考完试的人,这几天也在忙着排练这个。

他自然也是要上台的,但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选那首几乎占据了他下半年绝大部分精力的参赛曲目,然后叫上黄少天一起来合奏。可最后喻文州上报上去的却是另外一首钢琴曲,是个学期中的考试作业,写的虽然精巧别致,但显然仅仅是精巧别致并不能让它成为被选来当做学期末最后一次演奏会的理由。

“哎哎我说你想什么呢?你这曲子选的未免太随便了吧?你是不是忘了这个期末的艺术节是要评奖的?一等奖有奖金拿的啊!你就随便选一个作业上去弹,你不怕你的专业老师在下面听到吐血吗?”而显然包括黄少天在内的一众同学都是不怎么理解他这个选择的。

“那个奖金我已经拿过一次了,而且每年为了鼓励低年级的学生,奖金都是尽量选在他们中间的。我都快毕业的人了,就不凑热闹了。”喻文州只笑着回答,并不以为意。

但实际上,黄少天虽然这么说,但他却有些隐隐地庆幸喻文州没有选那首曲子去演出,知道了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之后,再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和喻文州一起合奏这首对他们俩来说意义都非同寻常的曲子,委实太煎熬。

其实喻文州的想法也与他的大同小异,作为作曲者他对自己乐曲里包含的感情再清楚不过,而如今却又在意料之外的有了些新内容,虽然台底下坐着的每个人并不一定都能全然领会,可他却还是有些隐隐的私心,想要把这个留存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更何况在黄少天都没能知道之前,他定然是不会将这样的旋律就这么直白赤裸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的。

于是这选曲的事情就轻巧地一笔带过,他每天并没有很大负担地去练一会儿琴,而已经没什么事却也同样还没离校的黄少天有时候也会过来。

但今天他还没来,喻文州一个人坐在琴凳上有些出神,这曲子他自己写的,又是他最擅长的乐器,其实原本没什么好练的,每个音符都烂熟于心,哪里要怎么演绎他也是早就推敲过无数次,但却还是忍不住往琴房跑,好像坐在这里他就能把那些在他脑海里盘踞许久却一会得不到解决的混乱思绪屏蔽出去一样——而实际上当然是不能的,音乐具有能够解忧的普遍性,可却很不幸的做不到为每个人具体地解惑。

想到这里他都觉得有些好笑了,不管是作业或者自己的自由创作,他写过那么多表达烦恼和忧思主题的乐曲或片段,而现在自己在面对着这样一个问题而感觉心情有些沉郁的时候,才发现从前那些所谓的忧思或者烦闷,倒十有八九像是在为写作业强说愁了。

大概这也勉强算作一种进步吧。喻文州有些无奈地拿过了面前的曲谱,拿起笔又零星地改了些细节。他是喜欢手写乐谱的,自己亲手写出来的感觉和用打谱软件的操作写出来总是不一样的,所以他手边总是备着些空白乐谱。而他手上这一本,当时买的时候前面是没有印高音符号的,但现在还没写完,却是一多半都被画上了高音符号——全都是出自黄少天的手笔。

那时候他们一起去听一个讲座,台上讲得枯燥沉闷,台下也是昏昏欲睡,可是碍于固定人数他们又不能提前离场,黄少天看着他手里那本空白乐谱,实在闲的无聊就拿过来在手上随便乱翻,随后他又发现这一本前面是没有高音符号的,于是顿时觉得找到了最好的消遣办法, 他摸出一支签字笔,,用胳膊碰了碰喻文州,在阶梯教室因为要播PPT而显得很阴暗的教室里冲他挤了挤眼睛,本来全神贯注注视着台上出神的喻文州被他一碰回过了神,看他拿着自己的乐谱本,又拿着笔,以为他要借自己的本子写曲子,当时喻文州很奇怪,于是他不解地问道:“少天,这么无聊的讲座给了你什么灵感啊?”

黄少天却也是一愣,什么什么灵感,难道喻文州以为他要写一首表达他现在着实很无聊的曲子吗?黄少天忽略了自己那着实拿不出手的作曲水平,试想了一下自己真写了这么首曲子然后拿给别人看的场景,脑海里立刻出现了魏琛和叶修两个人,他们坐在学院考核的桌子后面,不约而同地表示,教了这么多年音乐,从没见过这么无聊的作品和这么无聊的人。

可是如果主旨就是无聊,能让人觉得无聊的话那不意味着这首曲子很成功吗?黄少天甚至有些严肃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随后一转眼,看到喻文州一副“天哪少天原来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 连忙低声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要写曲子……这么没劲的讲座能有什么灵感啊,你误会我了我可不是那么无聊的人,我是看你的这本谱子没有印高音符号,反正我现在很无聊,不如我帮你画上吧,别看我平时不怎么写谱子,但是我的高音符号画的很熟练的……”

碍于场合限制喻文州没能笑出声来,他抿了抿嘴唇,有些哭笑不得地问:“可如果我要写低音部的呢?”

“哎呀那还不简单,我从前面给你画高音符,从后面给你画低音的,怎么样,这么体贴的同学不多见吧?”说着还侧过脸来笑着对他眨了眨右边的眼睛,这就准备动手了。

他现在再回想起来,过了这么久,那个笑容在那样阴暗而让人昏昏欲睡的教室里,伴着教授干巴巴的讲课的声音,也依旧的鲜活而明亮,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和随后就低下头开始认真地给他画高音符号的神情,突如其来的变得似乎很近很近,将他满心的焦虑和不安都变成了甘之若饴。

而那天的讲座不一会儿也结束了,那一整本的乐谱自然没有画完,从座位上终于解放站起来的黄少天伸了个懒腰,颇有些遗憾地对喻文州说:“真可惜啊没画完,不过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快不认得高音符号了……”

喻文州拿回了那本乐谱打开看了看,前面的几页画的倒还中规中矩,到了后面,可能真的是画的太多都快不认得了,每一个都显得各有千秋——这里多歪了一下,那里少带了一笔,这么看下来只觉得那些高音符号姿态舒展,一个个的像是在做广播体操。

但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喻文州还是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少天,以后好好练琴,写曲谱这种事,还是我来吧。”

他闭上眼睛都还能回想起那天从教室走出去,铺天盖地一下子投映下来的灿烂阳光,一时间几乎都叫人睁不开眼,而黄少天当时那一副“喻文州我这么有爱的帮你写了这么多高音符号然后你还嫌弃它们不好看吗这简直太伤人了看我不打你”的表情也着实有趣得紧,他兀自笑了笑,抬起头来看向琴房的窗外,却是灰蒙蒙的一片——这个城市的冬天天气经常不太好,阴霾和冷风,总是让人觉得心情低落的。

他随手在琴键上弹了一段旋律出来,却是那首参赛曲目的钢琴前奏,不能更熟悉的旋律几乎完全凭借着手指的肢体记忆就能流畅地演奏出来,那旋律优美而动听,可过了前奏最后那个休止符,却因没有应有的提琴接着演奏,而显得空落无比。

他原本并不是那么纠结的人,他生性沉稳,做事习惯谨言慎行,他虽然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却也不是固步自封的胆小之人,或许决定之前会思虑许久,但一旦是决定好的事,那就一直这样去做,不再回想,不去怀疑,更不会后悔。

但正是这样的行事方式,让他现在满脑子都像是充斥了一整个十三流交响乐团的演奏似的,杂乱无章,毫无头绪,这样的事又不能像别的一样,条条框框列出来好与不好来权衡,喻文州甚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而更让他觉得可笑的是,他发现自己想的最多的不是黄少天会不会拒绝自己,两人以后万一连朋友都做不成这样常见并具有普遍性的问题,他想的最多的竟然全都是他这样做可能给黄少天的未来带来的种种不好的可能性——就好像他一开口对方铁定就会答应似的。

于是他在满脑子的十三流交响乐团的伴奏下,恨不得给自己写个告示牌挂在眼前,上书三个字:想太多。

但想归想,练习也还是得继续练,他把谱子放了回去,静了静心,继续练习。

 

而黄少天来的时候,这间琴房的门是半开的,这时候满楼道也没几个人,所以门开着也算不了什么。而他站在外面刚好能看到喻文州坐在钢琴前的一个侧面,他原本想直接推门进去,但刚好喻文州在弹琴,他便堪堪停住了步子,站在了门外。

这么久以来他听喻文州弹钢琴的次数并不比喻文州听他拉琴少多少,而其实作为作曲系的学生,喻文州平时并不经常演奏或者练习一些鸿篇巨制的大部头作品,而钢琴作品又着实浩如烟海,听了那么多却一直很少有重样的,今天这一首,虽然基本算是个耳熟能详的小品,他却也是第一次从喻文州这里听到。

这首曲子他小时候也练过,但可能因为他第一次练习的时候的记忆是在太鲜明,再往后的那么多年里,不管它如何全力地带入这首曲子应有的感情,他总是忘不了当时那个夏天时自己心里的躁动和烦闷,毕竟那时候他尚且不知道什么是乐曲中该赋有的感情——他也理解不了为什么作曲家要写这样的曲子送给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那时候他只觉得,这旋律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困了。

舒曼的童年情景组曲的第七首,梦幻曲,他练过很多次,听过无数个版本,对每一个音符每一个休止符都谙熟于心,但他却是第一次听到喻文州的演奏。

当年那被他形容为非常让人困的旋律,其实是非常温柔的,虽然被改编成了很多其他乐器的版本,但钢琴的演奏却与其他的版本都不同,它更轻缓,也更完整。而喻文州对琴键的碰触是那样的轻,就好像他是真的在编织一个真实却又并不真正存在的梦。

黄少天的那个角度,刚好看得到喻文州的神情,他并没有在看谱子,也没有注视着自己演奏的手,他的眼神落在没有焦点的地方,平日里总是带着些笑意的眼睛此时却有些冷,眼角眉梢就因此显出了些说不清的黯然来。

这是个让他觉得有些陌生的喻文州。

平日里的他,不管遇到什么事,总都是带着温和的笑的,这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觉得焦急或者不安,连说话和最细微的表情里都总带着习以为常的笃定——哪怕他也曾写过蕴含着澎湃情绪,高亢激烈的乐曲,但他却从不会把这样的情绪表露出来,一次也没有。

而现在这样的喻文州,确实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了。他眼睛里那点儿莫名的黯然,就好像他真的在回忆着些什么美好却已经过去很久的回忆,就好像他也真的曾经想去伸手挽留,但最后却还不过是一场空。

那一瞬间黄少天似乎回想起了自己拉这首曲子时候的不解和困惑——小时候的他不理解作曲家为什么要写这样一首怀念童年的曲子来送给他的爱人,那些简单的和弦和短乐句虽然动听,但他却不能理解为何要这样——而后来随着年龄增长,专业水平和鉴赏能力的提高,他即使不能完全认同,却也能够将标准答案写个七七八八,但现在,在那个轻缓却深沉的低音“do”在耳边响起的时候,他却突然觉得那样一个简单的音符伴着和弦,像是一下子就拓印在了他心上一般,缓慢却柔和地发着热。

他想,其实自己从前的困惑与不解实在再正常不过,因为这是一首写给大人的曲子,一个连童年都还没有过完,未来全都是将要拥有而却尚且未曾失去过什么的孩子,又怎么会懂这个中的感情呢?而可能在任何时候,不管是谁,对于无法拥有的东西,都是怀揣着这样一份珍惜却又想要挽留的心情的。而同样,对于那些已然逝去的美好过去,也都是想同未来要一起走下去的人,一点一滴慢慢分享的吧。

可是喻文州此时此刻又在想什么,他到底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弹着这样一首曲子,他却一时间不得而知了。

他等到喻文州的弹奏结束之后才推开门进去,而对方似乎还坐在琴凳上出神,并没有注意到他推门进来的脚步声,黄少天突然起了点玩心,他上来的时候在楼下的自动贩售机买了罐热咖啡,这时候有点儿没忍住,就想趁他不注意偷偷地把还温热着的易拉罐往喻文州脸颊上贴过去,想吓他一跳,但他握着易拉罐的手刚要碰到喻文州的时候,却被抓了个正着。

于是反倒是黄少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喻文州轻轻扣着他的手指,中间隔着个热乎乎的易拉罐,稍微侧过了身来望着他,眼神又恢复了平日里惯有的温和笑意,他刚从外面过来,但因为手里一直拿着个热饮罐子,也不觉得特别冷,倒是喻文州,恐怕是在这里坐了很久,手指掌心都是一片凉意。

他想起刚才弹琴时他脸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些许失落和黯然,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空。

“你这是打算要吓我一跳吗少天?”喻文州问道,黄少天的手和那咖啡罐子都是暖的,但他也只是短短一握,随后就立刻松开,带着点好整以暇的笑看过去。

“哪有,我只是单纯地想来给你送瓶饮料顺便约你去吃饭没想到被你提前察觉了……”黄少天打定了主意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一边说着把自己的琴盒靠在钢琴边,自己也在琴凳的另一边坐下,然后把那罐其实很无辜的咖啡递过去,“给你。”

喻文州道了谢就接过来,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琴房里安静异常,喻文州是想说的话有很多,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倒是想好了开场白,就一句简单的“少天,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可是然后呢?然后怎么办?他要怎么说才能把自己那些不知从何时起深埋在心底的情绪一一讲清楚说明白?要怎样才能让对方完全了解自己的意思?他这样做会对黄少天的未来有什么影响,是会让他变得更好或者恰恰相反?这些问题他每一个都想了很多遍,可是每一个,却都没有办法得出一个让自己全然满意的答案,有时候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大概感情这种事情和写曲子也是有些相像的——在你苦思冥想的时候,永远都找不到一个最满意的答案,或是一个最恰当的音符。

而黄少天虽然也是想说的话有很多,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于是在这样略显诡异的安静气氛下,黄少天的手机震动声音就显得格外的突兀。

震动的声音把两个人都拉回了现实世界里来,黄少天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手机,看到是郑轩,皱了皱眉,郑轩一大早就被他们专业的老师抓过去帮忙改卷子,大提专业没他们人数多,所以想推脱的借口都没那么好找,于是他早早就出门了,现在打电话来是要干什么?黄少天警惕地想道,啊,该不会是他们人手不够,要带我一起去改卷子?不要啊,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古低音高音不是一家,坐在一起就会产生排斥的化学反应的吗?

但出于多年的室友情谊他还是接起了电话,他问道:“喂郑轩怎么啦你们卷子改完了没?找我什么事儿拉我去批卷子的话我可不去啊我昨天刚改完一个年级的乐理2现在再改我可吃不消——”

“你先消停会!不是改卷子……”郑轩似乎是在办公室外面压低了声音在讲话,他压着嗓子打断了黄少天那点儿狭隘的阴谋论,回答道,“我刚刚在办公室听老师们说了些事情,感觉应该告诉你一声……”

“什么事?”黄少天听出他不是在开玩笑,便正色问道。

“就是……就是上次你保研名额的那件事,唉,你不是……被刷下来了吗?然后好像其他院系也有这样的情况,我听我们班主任说,这样的每年都有,但是因为都是上边来打的招呼,老师们也不好做,往常如果不是太过分就这么着了,结果今年出岔子了……”郑轩站在办公室外面的拐角那里捂着话筒,低声说道,“上面好像期末的时候派了人来学校做例行检查,往年也没出什么问题,但是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查出来有个人的保研资料过不了审核阶段,所以连带着那么一查……你懂的吧?然后现在老师那边也都在说会不会这一次要来真的,名额什么的要重新选,好像已经开始重新下文件了,可能过几天就要通知了吧。我听着感觉和你有点关系就……哎总之要不你去问问魏老师?如果你还想继续留校的话……”

说完这么一大段话郑轩都觉得自己像是刚刚扛着他的琴跑了个马拉松似的,身心俱疲,他和黄少天虽然不是同一个专业,但一直都是同校的同学,这么多年也一直是好朋友,上次的事情他们作为旁观者都能觉出那其中得有多不甘多愤慨,更别提黄少天本人——他一直是他们中最出色最有天赋也最努力的那一个,但也是唯一遇到了这样不公平待遇的一个。

那时候他不需要他们的安慰,而平时都住一个屋檐下,可能是太过于熟悉所以也真的就讲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宽慰的话来,可之前黄少天为了那个名额所付出的,他们也是一点不差的看在眼里,但真正结果出来的时候,却也都还是无能为力。

但现在他听到这个消息,却不知道黄少天还愿不愿意继续留在学校,所以他这一通电话打得多少有点底气不足,他一边说着一边想,如果今天出门拽上宋晓或者徐景熙就好了,那样的话大概他们会比自己这语言组织的好上不少。

而让他更心焦的是电话那边居然沉默了,郑轩心里顿时像装进了一百个定音鼓似的哐当哐当就敲起来了——黄少!你平时那么能说这时候也不要忘了这个习惯呀!快说点什么不然就冷场了啊!不要显得我很八卦是在多管闲事一样好吗!快说点什么啊?

虽然这么在心里怒吼着,但其实郑轩也知道,可能换了个人的话,这时候大概早就因为这个突如其来还勉强算得上是一线希望的好消息去找老师问详细情况了,但那个人他是黄少天,所以他这时候沉默,反而才算得上是比较正常的。

不过黄少天并没有让他等很久,他只是愣了一愣,随即先说道:“那个什么……先谢谢了,我到时候去问问,那你去继续改卷子吧咱们晚上宿舍见……我可能从南门回去,你要帮忙带什么吃的吗?”

语气听起来虽然有点慢半拍但还算正常。郑轩想着,这也算了却一件大事,而他还要面对一整个年级的大提琴专业的卷子,相比之下还是自己更惨一些,于是他也没客气,回答说:“你要是从那边回来的话,帮我捎两屉蒸饺吧。”

“行,那回见。”说着黄少天那边就先挂了。

挂了电话以后黄少天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看到喻文州询问的目光他回过神,笑了一下跟他解释道:“郑轩打的,他说……上次保研名额的事情,又出了点新状况。”

“新状况?”

“上面好像这次查出来名额有问题了,有的人档案没过审核。”黄少天回答,这样的事情他也不算太了解,但是大概也能想象,学校的保研是要审核档案往上报然后审批的,大概有的暗箱操作通过的,档案本身是不够资格,但是这一项没办法改动,只能人为地进行操作,往年大约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过了,但今年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一个个地检查,所以就被查出来了。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喻文州问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是件大事了……虽然临近寒假不少学生老师都已经进入放假状态,但这样的事情要真的认真查起来,也不是容易解决的。

“还不清楚。”黄少天耸耸肩,有些自嘲地说道,“不过我刚刚想了一下,即使要重新分配名额,那和我也没关系了吧?我已经弃保了,即使要重新分,大概也只是把原来接受调剂的再换回去……我是觉得不可能重新考一次试了,这都快过年了,谁还有心情折腾这事儿啊。”

他的名字当时可是在学院告示牌的弃保名单里贴了好一阵子,那时候不太熟更不知道内情的同学看到以后还总会来问他:“黄少,你这是有了什么更好的去处?校内保研你都看不上啦?”

那段时间他回答了多少次这样的问题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但是有一次他去学院办公室交文件,路过那个告示牌,看着红色的文件标题下,弦乐系小提琴专业一班黄少天自愿弃保的那一行字还是愣了一愣,可能在不知道的人看来,他这样出现在这个名单上,或许还有点儿洒脱不羁的帅气在里面,他有更好的去处,有一个可选择的更好的未来,所以他放弃了。但在他自己看来,那每一个字都透着点儿不能言说的苦逼气质。

他虽然能坦然接受,泰然处之,却也还是会在心里觉得有那么一点儿说不出的委屈,讲不明白的不甘的。

可就在他觉得这事已经彻底翻篇,他要把这一段现在看来干脆能概括为“倒霉催的”一段经历彻底抛在脑后的时候,它又好死不死地跑回来了。

黄少天只想先翻一个白眼,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喻文州看着他有些孩子气的动作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正色道:“你还是先去问问吧,问清楚再做决定也不迟。”

想了想他又带着些玩笑语气说道:“如果那时候你还是不想去,那你的名字贴在学院的弃保名单上,可就真的是在刷帅气值了。”

黄少天正准备回答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魏琛打来的了。

“快去吧。”喻文州说道,抬起的手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落在他肩膀上,带着些宽慰似的按了按。

“嗯。”黄少天也只简单地应了一声,背起琴的时候又回头看了喻文州一眼,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对他笑了一下,然后接起电话跑了出去。

 

见面地点自然是在魏琛的办公室,师徒两人虽然几个月没怎么见面,但是联系却一直是不曾断过的,所谓一日为师终身被使唤,黄少天在这方面感悟很深,只因为魏琛魏院长他老人家虽然人经常不在学校,但是还总会惦记着让这个自己昔日的得意门生来帮自己跑跑腿,于是当他坐在他那张阔气的办公桌后面用:“哎哟少天,好久不见了——”来作为开场白打招呼的时候,黄少天脸上的表情顿时像是听了一宿刚学琴时候自己的杀鸡声似的,抽象极了。

“哪儿的话!老师您虽然人不在学校,但是使唤我的精神却一直和我同在啊!所以一日不见也不觉得如隔三秋,我觉得我们还有个三年五载的不见面,也还是可以的……如果你能忘了总叫我去帮你交思想报告和批卷子,我会更高兴的。”虽然表情苦闷了那么一瞬间,但是如果这时候想不出回应的话,那他简直白跟着魏琛学了那么多年,黄少天一边说着一边熟门熟路地拉开桌子对面的椅子自己坐下,又不等魏琛招呼他,自己很上道地从魏琛的茶杯里匀了半杯看起来是刚泡好的茶水,然后才抬起头对他老师笑了一下。

“贫!你就给我继续贫!”果然魏琛当了院长之后,就略不屑于和他继续抬这么没品位的杠,时间也有限,他直接就说了正题,“上回保研名额的事情出了些差错,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黄少天回答道,“我刚从同学那儿知道,正准备打电话跟魏老大您讨教一番,然后你这电话就立马打过来了所以你看我这不就飞速跑过来聆听教诲老师你感动吗……”

魏琛倒也没说他怎么几个月不见又开始满嘴跑火车说话半天没个正经,他太了解这小子——他这么说话的时候,不是有意跟你抬杠,就是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而现在大约是属于后者的。

其实当时听说黄少天因为那么一个原因被调剂专业之后,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虽说他人不在弦乐系,但是黄少天那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学生,水平几斤几两他自己再清楚不过,技不如人被淘汰,那是自己学艺不精,怨不了别人,可偏偏就是这么个他们俩都看不上的旁门左道,把原本的本专业保研搞成了一个边缘专业的调剂,换了谁谁不堵得慌? 但黄少天那时候反倒是比他还平静不少,直截了当一句话:“魏老大我不去了,你也别生气,等你回来了我们去吃麻辣烫吧。”就这么轻描淡写带过去了。

打那之后他重新去考了语言成绩,借录音室录了样品带,去申请研究生的院校……这些事情他也都知道,却也同样没有插手,黄少天一向是个喜欢自己拿主意的人,用不着他操心。

可现在情况又变了。

原本不能走的那条路又朝他敞开了大门,那是一条他曾经长途跋涉,付出过很多努力想要走完的一条路,却最后因为一个万分牵强的理由被迫转弯重头再来,等到他情绪平静了,打算去往另一边开始另一种可能性的生活的时候,那里却又再一次对他伸出手,问他,你要来吗?

黄少天表情很平静,魏琛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道:“今天我叫你来,也不是想和你说道什么,我能教你的在你考上高中那会儿基本都教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点儿杂七杂八你也不见得乐意学,我就跟你说一句,这次你要是想留在学校,想把这个名额拿回来,那你就去,其他的不用管。但是如果你不想去,即使能保研了,也还是想去国外,去那边深造,那你就当没有这回事,哪凉快……咳,该干嘛干嘛去。”

他停顿了一下,感觉下面那句话有些不符合他和这臭小子之间对话一贯的风格,不过他还是继续道:“但是,不管你选哪一种,作为老师,我都觉得骄傲,也替你高兴。”

说着魏琛把快要熄灭的烟摁在了烟灰缸里,那烟灰缸还是黄少天以前送他的,这么些年他换过好几个办公室,却一直都留着这小玩意儿没换过,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这中间的利弊,不用我说你也该清楚。你现在国外的研究生结果还没出来,而如果留校的话,也安稳许多。中间这几年,你们院又是大院,学校每年给的资金也不少,公费出国深造的机会每年也都有,你不见得争取不到……然后再回国,去乐团或者留校,或者你另有别的打算……这些都能再考虑。”

但是他直接出国的话,那一切就都未知,都不确定,没人能断言未来会怎样。

要看他是要选择现在一眼能看到头的那一条,还是要自己一个人摸着黑往前走。

这些黄少天自然都懂,自然也不需要魏琛多费口舌,但他听到那句“觉得骄傲,替你高兴”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跟着魏琛上课时候的事,那时候魏琛还没搬家,他们住的很近,他每天背着那个很不上档次的帆布琴盒,踢踏着跑上魏琛家的楼梯,一边底气十足地杀鸡一边不忘记问:“魏老大魏老大,我什么时候才能拉梁祝呀?你看我这个音阶拉的怎么样?什么时候能拉梁祝啊?”

然后如果他着实杀鸡杀的不错,魏琛会嫌弃地告诉他你小子想要拉梁祝还得再过十年,如果杀的不好,直接忽略掉:“琴头抬高!站直了,哎哎,让你站直抬琴头,谁让你把琴头搁谱架上了?还学会偷懒啦好小子……”

他是魏琛带过的时间最长,却也是他最后的一个学生,但他却还没能像其他师兄师姐一样给老师的履历上添光彩的一笔,却反倒经常让他替自己操心,想到这个黄少天那点儿细枝末节的感慨和鼻酸都被微微的沮丧给气没了,他揉了揉鼻子,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哦。”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解释道:“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担心。我能处理好。”

魏琛挑了挑眉毛,问:“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能回去想想再说吗,反正现在不管我选哪一种,你肯定都是要摆出一副‘怎么这么欠考虑’的长辈脸出来……而且正式通知也没下来,又不急这一两天。”黄少天这会儿倒是说的头头是道,听完魏琛的话他就迅速地冷静下来了,思路也清楚不少。

而话说到这魏琛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他随口问道:“你最近都忙什么呢?琴带来没,来来给来上一段儿,半年没见,我验收验收你这半年的学习成果。”

黄少天一边拿琴一边心想着魏琛又在这胡说八道,上次圣诞节演出他坐后面敲三角铁的时候,魏琛在台底下笑得不比谁都欢快啊!

他今天出来的时候也没打算要怎么练习,就没带乐谱出门,琴盒里随身装的都是些用来活动手指的练习曲,就一直跟那儿塞着,也很久不用了。他正了正音,拉开凳子站起来——小时候他特别羡慕弹钢琴的,先不说那什么绝对音准的问题,单单是人家练习的时候能坐着这一点就让他羡慕的要命,而对于他这么个没出息的想法魏琛嗤之以鼻,他一边儿用自己的弓子尖儿轻轻戳了戳乐谱示意他拉这个,一边语重心长地说:“不懂了吧,小提琴那是拉的越好的人才能站着的,你看看那么大个乐团,是不是只有独奏的首席才站着拉?其他坐着的不都是伴奏?所以你要好好——”

“哦哦哦我懂了!所以魏老大你教我的时候才一直坐着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啊——”

“哎哟你个臭小子……拉琴的时候别说话!嘿,给我站直了!”

那些对话和昔日稚嫩嘈杂的琴声都还像是在昨天似的,他那时候每天去学琴的时间是傍晚,他们在客厅里上课,旁边摆着架钢琴,那时候那钢琴对于他们俩的作用来说就是单纯的校音器,因为杀鸡是不需要钢琴来伴奏的。魏琛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自己的琴,而他面前是和他身高差不多的谱架,谱架上摆的通常都是一二把位换把练习音阶练习,他稍微一抬头就能看到墙上挂着的大幅海菲兹的照片,单纯的黑白两色把他持弓的动作定格,而夕阳的光线从透明的玻璃窗照进来,把提琴家那冷峻的表情似乎都照得暖意融融,落日的余晖静静地铺在他们身上,让当时那几乎是有些刺耳的琴声,都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后来乐谱上的把位越来越高,简单的单音变成了双音,指法记号也越来越复杂,随着把位一起增高的还有他的个子,谱架的高度,于是日复一日,嬉笑调皮的小孩儿变成了少年,少年又变成了如今这个已经非常有担当的成年人,慢慢地他手指下演奏出的旋律也不再是当初折煞人的噪音,可是他却也不再是当时那个因为想拉一小段儿梁祝就能激动的眼睛放光的小孩儿了。

在学习音乐的道路上没有终点,十几年的功夫在这条路上也不过是短短一瞬,可那些时光,已经过去的,回不来的,却都一点点儿的积攒在那里,等他有空回过头去回想的时候,都还和当时发生时一样,微微的夹杂着往日的汗水泪水,闪着些许亮光。

他架好琴,琴弓搁在最底端,拉响第一个音符的时候魏琛笑了出来,当初他用一小段儿梁祝把这家伙引得开始学琴,这么多年了,还记着这一茬呢。

现在黄少天的技术拉这个协奏曲早已经绰绰有余,那些曾经对他来说复杂而遥不可及的高把位与指法现在已经不成问题。他演绎的长音悠扬,短音急促,中国乐曲中最有味道却也最容易过度使用的滑音也拿捏得恰到好处,手指在指板上轻重合适的滑过,让过渡的音符变得婉转又缠绵。魏琛隔着他的办公桌注视着这个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他想,曾经他还担心过,黄少天在演奏的时候,那种要把每一个音符每一处节拍,都死死地掌控在自己的节奏之下的过度的控制欲,会不会让他的演奏变得越来越匠气——现在音教界总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是年轻人首先要有乐感,技术什么的,可以慢慢训练;二是得先有技术才能谈乐感,有技术没乐感的好歹还能算个匠人,那只有乐感没技术的,放进乐团里,不是听觉杀手是什么?

这样两种不同的教育理念魏琛不多做评价,黄少天无疑是不缺乏技术的,他从没见过能对每一项技巧都那么烂熟于心又信手拈来的学生,就好像那些看起来精深繁复的弓法指法对他来说不过是天生的本能,像是拉空弦一般的容易。

当然他同样也知道,那样扎实的基本功,是黄少天付出了多少同龄的学生多没有付出的时间与汗水得来的。

他以前想,如果将来有一天黄少天真的成了世界级的演奏家,肯定会有人来采访他这个授业恩师,那时候他一定要深沉地告诉记者,黄少天嘛,成功的理由,除了有一个好老师以外呢,大概也就是比别人多努力了一点儿吧,就一点点儿。

而现在他觉得离那一天是越来越近了,虽然并不明显,但他能清楚感觉得到,从前黄少天演奏时那种虽然不流于表面,但能从每个乐段里清楚地体现出来的,属于他这个演奏者的控制欲不见了,那时候他的演奏虽然精准,却也难免少不了些机械的味道,但现在不同了——这首除过技法之外对感情表现力要求极高的乐曲,黄少天的演奏让他觉得吃惊——每一处的停顿和衔接,虽然和以往一样精准无误,却多了些以前从没有的他自己的处理办法,使得整个乐段因此像是在他的手下活过来一样,生动万分。而那些细微之处是乐谱上的音符和指法所不能告诉他的,都是每个演奏者,经过无数次的练习,无数次的揣摩,一点点发掘并付诸以实际的。

魏琛长舒了一口气,这样的学生,不管在哪里,大概都是会不断进步,不断给自己找更高的挑战的,他真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但正当他沉浸在自己这些年来已经不多能感受到的身为人师的成就感的时候,琴声突然停了,他一抬头,看到黄少天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抱着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解释道:“那个……魏老大,我好久没练过这首……后面的谱子我不记得了……”

 

喻文州从琴房刷了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落日时分,冬天天黑得早,不过五点多的光景,整片天空就黑压压地暗了下来,太阳遵循着它亘古不变的轨迹慢慢地隐没在了地平线下,而冬天里通常都是一片阴霾的天,自然也是看不到什么壮丽的夕阳与云彩,只有天边那一点暗灰中隐隐的光线,充当着这傍晚最后的色彩。

路灯还没有亮起来,这条平日里总有学生来来往往的路也没什么人,他站在台阶上等黄少天,刚才他发短信来,说从魏琛那儿要了两张晚上音乐剧的票,邀请他一起去看。

他下午一个人又想了许多,但这一次他却出奇的冷静不少,不再像之前那种甚至有些无措的焦虑和烦躁,也因此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这条路往左边看过去,是他们以前一起上过课的教学楼,再往后走就是图书馆,在那里他们打发了很多夏日燥热的时光。转个角拐个弯,那边是操场,他还记得当初黄少天在操场后面的小台子上,给他拉了首《夏夜》,那琴声和着蝉鸣,现在似乎都还听的清楚。再往前是学校的小广场,他在那里等过他下课,他送给过他一首匿名的钢琴曲,那时候也是将近傍晚时分,黄昏的光线和煦而炽热,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

而另一边就是学校的演奏厅,他在那里第一次听到他的演奏,也有学校的录音室,他们也曾在那里进行过无数次的排练和录音,再往前是宿舍区,再往前走就出了校门……这校园这么大,而他们明明也相识不过半年,却好像每一处教室,每一间场馆,每一条路,每一个路口,都有过他们并肩的影子,都有过他们一起踏过的足迹。他站在琴房的台阶上,仅仅是这么看着,就能把那些事情记起来许多。

而他并不否认自己想要将这样的陪伴与同行继续下去的愿望,可是,他也同样清楚地知道,这次的决定,他不能干涉,那是黄少天的未来,他必须要自己做出决定。

一个不受任何人干涉的决定。

他深吸了一口气,冬天冰冷的空气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不少,而这时候他看到黄少天背着琴盒从对面跑过来,一手拽着琴盒的背带一手抓着大衣领子,还不忘跟他摆摆手生怕自己没看到他似的。

喻文州笑了起来,怎么会看不到呢?现在日已夕暮,周围一片冬日寒冷的夜色,而他却像是那一簇永远都不会熄灭的光,只是远远看着就觉得足够温暖了。

但这位看起来温暖的同志实际上却冷得牙齿直打颤,差点儿话都说不利索。他三两步跑到比喻文州低一阶的台阶下停住步子,从大衣兜里又摸出一罐热饮来捂在手上,抬起头眨眨眼睛对他说:“你等很久啦?干嘛不在门厅里面等?外面实在是冷冷冷冷死啦!”

说着还跺了跺脚,又继续问:“演出是七点半,还早,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过去吧?大剧院也不算远,肯定来得及……”

“你想吃什么?”喻文州问道,然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叫住黄少天,从包里把之前他落在自己宿舍的那条围巾拿了出来。

他回来之后也把这事儿忘了,中午回去取东西才发现的,就一并带了过来。

黄少天显然也是才想起来,先是愣了一愣,随后眼睛一亮,就笑着凑了过来,冲喻文州抬了抬下巴,又把捂着那罐热饮的手抬起来一下给他看:我手上拿着东西呢,腾不开手啊。

喻文州也笑了,他刚好站的比他高一级,也就顺手将围巾摊开,借着这个高度给他围上,柔软的羊毛擦过脸颊,整个人一下子就暖和了不少,他起了点儿玩心,把黄少天的小半张脸都裹在了围巾里,黄少天想抬手把自己的下巴解救出来,喻文州笑着反问道:“你不是手里拿着东西呢吗?”

黄少天笑着去拿肩膀撞他,喻文州躲了一下,随即也就松开了围巾的尾端,他顺势走下来和他并肩站着,然后听到黄少天说道:“对了文州,今天下午的事,过几天我想好了再跟你说。”

说完黄少天侧过脸去看他,其实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决定,但不知为什么,在决定的那一瞬间,他心里是有一个声音,是想要知道喻文州的想法的。

你想要我留下吗?你想要我去吗?

当然这些问题都是无解,他决计是不会问出口的。而同样的,他所了解的喻文州,也是不会替他,或者说去影响他的判断的人。可明知道不可能,但却还是忍不住去想。

一阵冷风吹过,天色又黯淡了几分,学校的路灯还没有亮,整个校园像是笼在毛玻璃里,模糊不清的光线在冷风中四散开来,琴房楼里隐隐的还有声乐的同学练声的声音,那旋律听起来像是普契尼一部歌剧的选段,原本有些哀婉的曲调被呼啸的北风吹散了开去,就显得十分萧条了。

而喻文州像是对这些都充耳不闻一般,他闻言微微侧过脸来,黄少天不会知道这一刻他心里涌现过了多少这些时日以来萦绕在脑海里的种种词句,甚至包括那一句“少天,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在此时此刻他都讲不出口了。

但他想,也许这并不是最好的时候。

于是他笑了笑,回答道:“好。”

而天终于完全的黑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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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剧情如章节标题,但是这差不多是最后一点儿双向暗恋的戏码了,马上就要跑完了,信我【。然后本来是打算趁着最后小虐一把,但废柴如我仍旧没能虐的起来……

私心加了点黄少和老魏的回忆杀,我一直挺喜欢他俩的师徒戏份的【对手指。希望你们也喜欢……

舒曼的梦幻曲,请一定要去听一听老年的霍洛维茨的版本,那个现场的视频我觉得非常美(之前是不是已经提过一次了……?)梁祝这个也不用我说啦,版本的话,我比较喜欢听俞丽拿的,女性的演绎要更温柔些~

 然后用谱架折出来的那部分来稍微借力搭一下琴头,真是个省力的好办法,但是发现会被揍,不值得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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